细品味的能力、时间与耐心。“视觉冲击力”不但损伤了我们的形式感,钝化了我们的视觉悟解力,也正在快速摧毁含蓄、隐秀、象外之象等传统审美范畴。“品味”,这一传统审美情操与活动已开始发生骤变,并从根本上销蚀着审美作为一种想象力和高级智力游戏的本性。我上举三闲中,自以“心闲”最为重要,但今日中国人的“心闲”是如此的困难,也就难得从容了。
两千几百年前李斯就说:“诟莫大于卑贱,而悲莫甚于穷困”。今人讳言贫贱,文人尤甚。吉人则不然,且不说颜渊“不改其乐”,扬雄为《逐贫赋》,韩愈作《送穷文》。看看唐朝大诗人们,对于自己的贫苦行吟坐唱,不怕耻笑,有时还出壮采。如阔过一阵的李白诗句“床头黄金尽,壮士无颜色”;杜甫从未阔过,茅屋为秋风所破,还大唱“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”,何其壮哉!特困户诗丐贾岛,不顾缺衣少食,住房年久失修,犹在大街上唧唧哼哼觅句,鲁莽撞入京城长宫出行的仪仗队,“推敲”典故即由此出。杜荀鹤有道:“非为营生拙,皆因觅句忙。”看得创作出比营生都还重要,在精神上他们都成了富翁。
在公众追求感性直接刺激的行为方式中,中国传统审美趣味,是否不可避免地将丧失全部领地?这倒未必。因为人类对智力游戏、审美情操的需要与失去之间的矛盾是无时或止的。须知真正能品味者,任何时候都是少数,多数人处于反复之列。加上国人喜随大流,又不好主动认错,宁愿偷偷改正,所以,笃行者无需性急。
《文心雕龙·物色篇》云:
赞曰:山沓水匝,树杂云合。目既往还,心亦吐呐。春日迟迟,秋风飒飒。情往似赠,兴来如答。
高雅之趣,固然能够默许时代风尚对它的暂时冷落,却不会善罢甘休,销声匿迹,而会对真正爱它的人深情眷顾,因为美虽不克由我们随意地召之即来,但在生活中却常常和我们不期而遇,相视莞尔,难怪纪晓岚评《文心雕龙》,要说“诸赞之中,此为第一”了。